虎克

“抓捕周树人和我鲁迅有什么关系?”

【山有木兮】【追/仪/凌番外】

“策马与君再同游”


(四)


“蓝思追,要不咱俩打个赌吧!”金凌扬起了手上的马鞭,在蓝思追面前晃了晃,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那日阳光很好,但是仍不及金凌笑意的十分之一。


“赌什么?”蓝思追微微一愣,他许久没有见过金凌这般模样了。金凌这一笑,倒有几分他们在大梵山上初相见的样子,自信、笃定、神采飞扬。


“赌你心里有我。”金凌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顺着金凌的目光看过去,可以见到不远处的一株巨大的垂柳下躺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那人摘了一张平滑的芋头叶盖在自己脸上,似乎是在悠闲假寐,又似乎是在晒太阳。


一匹十分健硕的枣红马正在他周围安静地守着。那匹马身形高大强壮,浑身赤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动人的光泽,尤其是它那双聪慧异常的眸子搭配着飘逸出尘的鬃毛和长尾,可见不是俗物。


蓝思追闻言微微讶异,又无奈回应了一句:“不好笑。”


“你不敢答?怕蓝景仪吃醋?”金凌挑衅地望着蓝思追,见他的脸上满是不自然的局促,又微微扬起了嘴角。蓝思追还是那个样子,连谎都不会撒,碰到回答不了的问题就顾左右言他,一点儿也没变。


“他不会吃醋。”蓝思追摇摇头道。


蓝景仪是个天生粗线条,对于风月情事敏感度极低。他二人还未表明心迹时蓝景仪还曾别扭过一阵,后来竟然什么也不在意了,真不知道他是反应慢还是对蓝思追放一百二十个心,总之要他争风吃醋,难于上青天。


“真没意思。”金凌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满意。


“蓝思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只是蓝思追,你愿意跟我回金麟台吗?”


“没有这样的如果。”蓝思追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觉得金凌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又像是借着玩笑来真的。


这一生中他做了很多决策,要说他对不起谁,他觉得金凌算是其中一个。他明白那份珍之重之的感情分量有多重,它不能慷慨地施于任何不堪托付之人。而他,恰恰就是那个不堪托付之人。


少年懵懂之际,他的确对金凌产生过瞬间的动心,他为什么不喜欢金凌呢?这样一个心比天高、同病相怜、惊才绝艳的勇武少年,为了他也曾千里夜奔,也曾奋不顾身,也曾卑微到尘埃里去……他又不是一块真的木头,哪能真的视若无睹?


他不能视若无睹,但是他不配。他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就没有资格再去撩拨另外一颗热忱的心。既已将此心许人无法回头,便应该斩断心思,莫叫金凌留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对不起。”蓝思追沉吟许久,终于再次鼓起勇气道。他已经不能给予蓝景仪俗世的人间烟火,自当给他一颗全心全意的赤子之心。


若是金凌委屈求全抱着一颗无法释怀的心思与他成全一段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对不起金凌。


“说什么对不起?你那么认真干什么?真以为我会喜欢你很久啊?”金凌爽朗一笑,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蓝思追,我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赌你心里有我,绝不会错。我说放下你了,也绝不食言。”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感情,难道就只有狭隘的一种私情吗?我认你这个朋友,从此你也不必再为此介怀!我看不上你了!”说罢金凌又十分洒脱地勒紧了缰绳将马掉头朝蓝景仪假寐的方向奔去,一边骑马一边朗声道:“蓝景仪!蓝宗主!起来了!”


金凌明白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变化,当日蓝思追前去清河时就已经说开了一切,这花开并蒂的景致再美,也不如一枝独秀来得珍贵。蓝思追的心里有过他,有关风月,有关真心,他便再没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了。


待他跑到跟前发现蓝景仪还是保持原样瘫在那里,不由心里又生出几分玩闹的意味,金凌随手攀折了一截柳条,用那刚发新芽的柳枝去搔逗蓝景仪的脖颈:“蓝景仪,起来!别躺着了!咱俩赛马去!”


“让思追陪你玩儿吧……”蓝景仪撩开芋头叶瞥了一眼金凌,又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他新任家主,又被宗门诸事搅得头晕脑胀,这会儿借着这个由头空闲一会儿,说什么也懒得理会金凌。


“快点起来!”金凌不依不饶,径直从马上一跃而下,伸手便掀开了那张盖住他整张脸的翠绿叶子,又扯着他一只手臂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思追是个木头桩子,跟他玩有什么趣味?快起来!”


“大小姐……金宗主……金凌……求你了……别吵我……让我躺一会儿……”蓝景仪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拖着长长的尾音哀求道。


“走吧!你整天赖在地上都快长蘑菇了!那么好的乌孙马你拿来这么个溜法,金阐要是知道了下次铁定不卖你面子!到时候你跪下来求他他都不一定带你玩儿!”


“乌孙马?”蓝景仪闻言一骨碌站起身来,揉揉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这匹大马,又难以置信的问金凌道:“你说这货是纯种的乌孙马?你从哪儿弄来的?”


“金阐送的,他说是之前认识的一个马倌儿给他找来的。那马倌儿马场里养了数十匹乌孙马,其中有一匹马王极为神勇,这个就是那乌孙马的纯种!您想啊,骑上这马驰骋沙场,多威风!”金凌给蓝景仪递了个眼色。


“可以啊,真漂亮!”蓝景仪忍不住啧啧赞叹,这匹马身形矫健线条流畅,若是奔跑起来一定十分迅速,出行夜猎的时候用上它那可是如虎添翼——这身份,这气质,果然是兰陵金氏!


“思追!快过来!金凌说这是纯种的乌孙马,有没有兴趣试试看?”蓝景仪朝蓝思追挥了挥手,又使了个眼色道:“我就打个盹的功夫,你怎么又惹他不高兴了?”


“阿凌说要跟我打个赌,我没应承他。”不一会儿,蓝思追牵着另外一匹马走了过来。此时天气已经回暖,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看起来比那二人更加沉稳几分。


“赌就赌吧,怕他做甚?不应他还以为我们心虚呢!我替你来,说吧,怎么赌?”蓝景仪笑眼弯弯,拍了拍那乌孙马的脖子,言笑间又转头偷看了蓝思追一眼。


“从这儿到峡谷关,谁先到谁赢。”金凌喏了一句,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么简单?赌什么?”蓝景仪似乎很感兴趣。


“我听说你丹青极为出众,你若是输了,就送我一幅画,我亲自挂在金麟台让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看看你蓝景仪的手笔,如何?”


“你这是替我扬名还是取笑我呢?”蓝景仪眼中似有一丝意味深长,他的丹青是不错,却也到不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看来这不过是金凌随口想出来的一句托辞。


“看你表现了!”金凌纵身翻上了自己的白玉骢,他自八九岁起就跟着金光瑶和江澄去夜猎,打小练就了一身弯弓射箭的好功夫,别看他身板小,他要是骑上了马,莫说是平坦的康庄大道,即便是崎岖泥泞的山道泥潭他也是如履平地。


“你要输了怎么办?”蓝景仪一笑,也飞身上了那匹红鬃烈马,他衣袂胜雪气度不凡,虽不如金凌那身骑装雄姿英发,倒也是个纵横驰骋的意气模样。


“笑话!我就不可能输!”


“话别说得那么满,要是你输了呢?”蓝景仪笑嘻嘻道:“思追,你说金凌要是输了,该怎么办?”他的骑术算不得多么精湛,但是他倒想看看金凌吹出来的牛皮应该怎么收场。


“听你们的。”蓝思追也上了另外一匹乌孙马,勒着缰绳在草地上走了几步,那马步伐极为稳健,并未有什么颠簸之感。


“一视同仁,我还你一幅画,你尽管贴到云深不知处门口去!另外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跟我说,我上天入地都给你换去!”


“一言为定?”蓝景仪眉毛一挑,不怀好意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一言为定!”金凌不屑一顾,蓝景仪的骑术若是都能赢他了,他就白当那么多年宗主了!


“那后来呢?太爷爷赢了吗?还是蓝老前辈赢了?”敏言听悦祈将这个故事讲了大半,又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之处,有点没头没尾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有一次听我太爷爷念叨这件事,满口都是姑苏蓝氏坏人可多了,尤其是那种成双入对结伴同游的,绝对有一个是满肚子坏心思的,让我日后出门留个心眼。”


“哈?难道是说蓝老先生叛变了?”


谁也不知道那场比赛到底是谁赢了,他们三人回到金麟台后又在书房秉烛夜谈了整夜。第二日开门的时候金凌的书房里多了一幅画,画上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和三匹疾驰纵横的骏马,旁边写着一行苍劲有力的题字:策马与君再同游。


那是蓝思追的笔迹。


多年后金凌奔赴云深不知处去见蓝景仪最后一面时,那个昔日越马青葱的故友附在他的耳畔对他小声道:“金凌,你赌赢了。”


蓝景仪从头到尾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但他什么也没说。


金凌闻言轻轻拍了拍蓝景仪的手,沉默着将眼中的热泪忍了回去,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苦涩笑容,轻轻回应他道:“不好笑。”


这玩笑不好笑,日后不必再提了。


蓝景仪离世的那一年姑苏城里的海棠开得特别绚烂,金凌和金阐一直等到芳菲落尽才动身返回金麟台。许是忙于琐事和忧思郁结的缘故,他走的时候蓝思追没有来送,后来一连二十四载,蓝思追都没有来送。


但是那幅画挂在金凌的书房数十年,一日都没有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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