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人世几回伤往事（下）
【本期出场】曦瑶（剧情里的仪）
【本章剧情】陵园悼念+追忆往事+心理和解
【长篇设定】追仪、曦瑶，曦/仪父子
夜风之中，四处旷野皆静，只有几只蚊母鸟还在贴着树皮嘶叫。
树形中升起了几团白雾，将周遭的一切重重掩盖，看不清具体的样子。金光瑶和蓝曦臣一人提着一盏灯，脚步深深浅浅地踩在略微湿润的泥地上——春雨入夜无声，不沾衣衫，却早早就将春泥湿润，滋养万物。
“春日到了，正是蚊母鸟繁衍后嗣的时节，夜里听着颇为凄惶。”
金光瑶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又主动递了一个话头。和蓝曦臣并肩走在这条小道上，听着林子里长长短短的蚊母鸟哀鸣，金光瑶觉得每一刻的沉默都是煎熬。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但是蚊母鸟却和别的鸟不一样。世人不喜蚊母鸟，遇见了总是会用石头、棍子把他们狠狠赶跑，因为它们的叫声特别难听，低沉缓慢诡异渗人，让人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时候曾经听老人说过，蚊母鸟外貌丑陋、声音嘈杂，被视为不吉之鸟。但是它对修仙之人来说却是大吉，蚊母鸟夜间啼哭时可招魂引魄，引渡阴阳。”也许是觉得黑暗中这份寂静太过诡异瘆人，蓝曦臣也开始没话找话。
“因为皮相种种什么都没做却被视为不吉，的确令人同情。”金光瑶并没有轻贱的意思，他跟这蚊母鸟也是一样的。他不也是为皮相所累，所以自暴自弃自轻自贱那么多年吗？
蓝曦臣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了他的踌躇，想必这些年来金光瑶迟迟不肯接受聂明玦也有这些方面的顾虑，他并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却对别人的托付善始善终。真心太过沉重，金光瑶情愿承认自己没有，也不肯随意接过旁人的好意。
于是二人又无话沉默了起来。
走了许久之后，蓝曦臣终于登上了云徽山顶。黎明还未到来，但是山上没有其他东西阻隔，视野十分开阔。一轮明月如镜，在远处城郭的轮廓上低低相依偎，山风徐徐，孤峰寒星、万家灯火，倒是另外一处天地。
“就在这个地方，但是我也不知具体在哪儿，怀桑没有告诉我。当时他说我越舍不得，执念越多，孩子就会越痛苦，亡灵也会困在这里永远都无法离去。今天我也把这句话转述给你，感怀一下吧，我们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安逸的日子不可能持续太久，危险马上就会接踵而至。”金光瑶努力笑了一下，他的眼眸里似乎还残存着昨日的悲痛，但是又被山风吹散了。
这并不是一处真正意义上的陵墓，只是埋葬着一段无法言喻的过去而已。
蓝曦臣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云徽山云蔚霞起风景秀丽，的确是山川秀美之地。沉默许久之后，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道了一句：“你喜欢玩弹珠吗？”
他不是在跟金光瑶说话，回应他的也只有无尽的风声。
“蓝景仪很喜欢玩这样的东西，他还喜欢捉弄人，云深不知处上上下下的人都被他捉弄遍了，谁都不愿跟他近亲。如果你也喜欢小动物，他园子养了一只鹩哥，那只鸟儿会说话，跟他一样吵得不行。前些日子他成婚了，被我送到了岐山，他总是调皮捣蛋，如果你也在，应该会跟他成为很好的兄弟。”
“姑苏有个地方叫云深不知处，云深教条很多，家规森严，但是蓝景仪从来都不怕，他总是到处惹祸然后吵着嚷着他老爹是泽芜君，好像全世界都应该给他让路。其实他老爹一点儿也不合格，并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你大约也不会喜欢我，我都没有见过你，想过你，甚至到了今天才第一次正视你，知道你。我猜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因为太聪明了，所以老天才会那么快把你收回去，连一点相处的时间都不肯留下……”
“我是你的父亲，阿瑶也是你的父亲，但是比起他，我能做的事太少太少……终究对不起你……”蓝曦臣将两盏灯都留给了金光瑶，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低声细语，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悉心交谈。按道理来说那一缕魂魄应该早就离去，他还来不及对这个世界生出任何牵挂，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走了。
金光瑶闻言没有吭声，也没有挪动自己的身子。他能够想象过去的十六年里，蓝曦臣就是这样坐在蓝景仪身边，认认真真地和自己的儿子说话。如果他们当年真的结成道侣，未必就会获得幸福。说不定那个孩子也会成为他们相看两厌、互生怨怼的导火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蓝曦臣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用朔月在地上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这个木盒里放了一颗璀璨的明珠。
当年的金光瑶总是变着法儿跟他讨东西，今天去买菜，需要泽芜君奖励。明天洗了衣裳，需要泽芜君表扬。金光瑶会的特别多，家里的事情什么都会做，蓝曦臣本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二级残障，自然是老老实实什么东西都舍得给他。
但是唯独这颗明珠，蓝曦臣一直收得好好的，任他撒娇耍赖无数次，从来都没有松口过。
蓝曦臣将木盒中那颗珍之重之的明珠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一抔土一抔土地埋了起来。
蓝曦臣的动作很轻，甚至微微停止了呼吸，他的小腿蜷曲起来，洁白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蹭过地面，混合着泥土和露水的湿意，染得脏兮兮的。蓝曦臣的歉疚是他最大的软肋，他总是这样，心一软了，脑子就不清醒了。
这世上的君子都是一个德行，与其说是蓝曦臣傻，倒不如说他是真正善良的人家。
金光瑶记得那颗明珠，那是昔日龙胆夫人钗环上最耀眼夺目的两颗，她将这对明珠赠予了自己的一双爱子，希望他们能与意中人长相厮守终老一生。年轻时金光瑶也打过这东西的主意，但是任凭他巧舌如簧，蓝曦臣从来都没有松过口——这东西对蓝曦臣意义非凡，不是凡俗之物。
他心中一阵悲痛，又忍不住轻声劝慰道：“这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本来是打算给你的，但是给他也是一样的。”蓝曦臣温言回应，又重新握住了金光瑶的手。他曾有两次动了将此珠赠予金光瑶的念头，一次是当年的岐山，他打算射日之征结束后以此为信，二人同归姑苏。一次是刚才，他想将这颗明珠实实在在地托付到金光瑶手中。
“或许这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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